【六十六】
“我是OA。怎么,这事实就让你这么惊讶?” 面前的男人,用平静得吓人的语气再一次把真相挑明。
尤里大脑空白了三秒。三秒之后,他用力推开奥塔别克,穿过人群跑出了餐厅。
如果社交网站上面出现关于“金发少年在闹市狂奔”的图文,尤里很有理由相信,那个金发少年,绝对就是自己。
他也不知道自己跑得有多快,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砰的一声关上门,直往二楼的房间冲去。
光虹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,尤里在他面前跑过,掠起了一阵凉风。
“哇,”他放下遥控器,看着那一抹好像箭一般急速消失的身影,不由感叹道,“尤里跑步原来那么快啊……”
只是在顿了一顿后,又不禁疑惑:他不是去约会吗,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呢?
尤里冲进房间后,把自己整个人摔到床上去。脸深深埋进枕头里,过了许久,他终于爆出了一声大叫。
“哇啊啊啊啊!!!”
怎么可能!怎么可能!“OA”怎么可能会是那个男人!
他翻了个身,仰着脸望向头顶上方的天花板,又忍不住用力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。
啊!好痛!
他捂着被掐痛的地方,直在打滚。
不是在做梦!竟然不是在做梦!他死死地揪住床单,大吐了几口闷气,脑袋却仍是一片浆糊。
不得不说,这个事实对于他而言,冲击实在是有点大了。
他又何曾想到过,过去几个月里,这个自己信任的、每天都会联系的人,竟然就是那个人!
一定是哪里不对吧?
尤里扯着头发强迫自己冷静,然而越是想要厘清思路,结果越是细思恐极。
OA……OA……他怎么就忘了那个男人的名字是Otabek ALTIN?还有那声音,明明就是那个男人的声音,可自己怎么就偏偏想不起来呢!
——【你平时也会逛社交网站吗?比如像我现在玩的这个,要不咱们加好友吧?】
——【比较少。】
……对了!一定是这样,一定是因为过去这个男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,所以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怀疑和察觉!
想想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那么久,尤里就气得直翻白眼。
他没有自残的倾向,但是这一刻,他真的有一万个冲动想要把脑袋撞到墙上一了百了。
好在理智尚存,让他悬崖勒马。
靠!他心想,自己干嘛要为了那个可恶的男人而做出这种蠢事来?
手机忽地震动了一下,尤里拿起来一看,“OA”两个字母赫然入目。
“回去了吗?”
“OA”……不对,该说是那个男人,如此问道。
没想到他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,如今身份都已经揭穿了,竟然还敢给自己发私信。
尤里的双眼顿时窜出了两团小火苗,他真恨不得马上把这个男人拉黑消除,永远不再相见!
“我去你妈的!”手指啪啪地打下了这一句,正要按发送,却忽然间顿住了。
目光瞥到了对话框里自己和那个男人先前的对话,那字里行间中遮掩不住的愉悦欢快,就好像还没来得及消失一样,依然存在自己心底处。
尤里忽然想起,在酒吧里偶遇JJ的那一个夜晚,自己回来之后隔着屏幕对他发了那些近似于发泄一般的话,说了很多,他却没有回复自己一句。
如今得知他就是奥塔别克后,尤里终于有点想明白了,为什么当时他一句话也不愿意说。会不会……他也曾像自己那样,在屏幕的另一端独自黯然失神?
我是心软了吗……
尤里咬了咬牙,重新把头埋进枕窝里。
他的思绪混乱交织,一会儿是过去那些浮光掠影般的温情片段,一会儿是争吵时自己决绝地举起针尖对向脖子的情景……所有一切,最终都幻化成了那个男人的面孔,沉淀在自己脑海最深处。
他一天没进食,也一夜没入眠,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休息日的最后一天,结果翌日上学,整个人都变得昏昏沉沉。
天气也不知是怎的,沉闷异常,空气里不透一丝风,闷得人都要窒息一般。尤里感觉十分难受,他的身上只是穿着一件薄恤衫,却还是出了许多汗。
教授说的话,他有一半听了进去,又有一半云里雾里,直到下课时分,他打算向班长借课时笔记,谁知刚站起身来,眼前忽地一黑,就什么也不知道了。
醒来的时候,尤里不知自己身在何处,只见周围拉着帘子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药水的味道,手背传来的刺痛却提醒着他,那里正插着针头。
尤里这才想起,自己好像是在课室里头晕过去的。
帘子后方渐渐出现出两个身影,下一刻,帘子就被掀开了,进来的竟是学校校医室的史蒂芬先生,以及……奥塔别克。
“终于睡醒了?”史蒂芬伸出手去想要探一下尤里的额头。
尤里却下意识避开他。
“哈哈,小家伙还不让人碰呢?”见少年一脸戒备,史蒂芬忍不住眯起眼睛,笑了起来。
“嗯,精神还不错,看来已经没什么事了。不过要记住了,以后进餐注意依时,不要认为自己年轻就老想着饿肚子,知道了吗?”年逾花甲的老人虽然慈眉善目,但究竟是刚刚当上爷爷的人,说话的语气难免带了丝训诫的意味。
尤里平日再狂,也不敢大胆去驳斥一位长者,被这样教育,也只能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,抿着唇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。
史蒂芬先生走后,校医室里就只剩下自己和那个男人。
尤里翻了个身侧躺着。打了葡萄糖,精神本应该稍微好一些了,但不知为什么头脑还是有些发沉,加之那个男人就坐在床边,无疑让此处的气氛更加压抑。
他不知道奥塔别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,但一想到昨天的事情,再想起他拿“OA”这个马甲骗了自己这么久,心里就不禁来气。
室内一片安静,很奇怪明明有两个人在这里,却竟然连对方的呼吸都几乎听不见。
尤里盯着手背上紧贴着的医用胶带,正发着呆,忽然听到背后的男人很轻地叹了一声。
“……你总是那样,动不动就饿肚子。”只听他用极微的声音说道,这句话,也不知是他单纯的自言自语,还是故意说来给自己听。
为什么他总是要记着自己的这些不好呢?
尤里有些难过。
“你要骂就骂吧,反正你从过去就是这样,每次当我没吃东西饿得慌,就总要受你一顿奚落。”他一股脑地将肚子里的委屈倾吐出来,但是他却见不到,在他背对着的那个男人的脸上,却露出比他更加难过的眼神。
“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教育你?如果我不在乎你,我根本……”根本不必这样大费口舌。
奥塔别克没有把这句话说完,因为就算说了,这个倔脾气的家伙也不会领他的情。
“算了,”他道了一句,“当我什么也没说过。”两人又复归沉默。 尤里合上眼睛,通身的疲惫让他很想沉沉睡去,但是大脑神经的绷紧却又让他十分清醒。他把自己蜷了蜷,直到背后响起那个男人的声音,他才又慢慢睁开眼。
“昨天的事,还有‘OA’的事,我应该当面给你一个交代。”只听奥塔别克道,“可没想到刚来到你的课室,就听到里面传出了尖叫,他们都在喊你的名字,因为你晕倒了,你又在我面前变成这样了,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?……”
说到这,奥塔别克顿了顿,说好了不再理会,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变了样。
“一路把你送去校医室,校医说你这是饥饿过度造成的,为什么你总要这样对自己,为什么你就不能够自爱一点?”
“那都是因为你!”听着这番训责,尤里愈发感到委屈,他一个劲地转过身来,双眼通红地瞪向他,“我满心期待这次约会,谁想到到头来却只是掉进你设计的骗局里,这样来玩弄我,真的会让你感到高兴?为什么你总要这样子对我?知不知道那些最让我难受和伤心的事,通通都是因你而起啊?”
闹到最后,就连声音都变了调。
奥塔别克眸光一烁,深吸了一口气后,他忽然倾下身去,把缩在床边的那个少年揽进了怀里。
“尤里,我认输了,我知道这一次是我做得过火了,因为你,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对了……”
尤里越是挣扎,身体就越被束缚得紧,后背与男人的胸膛紧紧相贴,隔着单薄的衣物,甚至感受到彼此升腾的体温。
“‘OA’只是我想要靠近你的途径,我知道过去的自己不被你接受,所以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。”
“那一夜你对我倾诉的那些话,我都看见了,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来到圣彼得堡,一路跟踪,只想多了解你现在的生活。”
“可当看到你被那群人打,我真的几乎要疯掉,我当时有多想把他们杀了,你一定不知道……”
他说了许多话,直到最后,终于忍不住哽咽了,那氲了水汽的黑色的双眸,隐约闪着湿光,映入眼中时,让尤里蓦地一愣。
原来那时候跟踪自己的,不是亚历山大,而是这个男人。
可为什么……
“我弄不懂现在的你……”他用渐渐颤的声音说道,“好奇怪……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,让我根本无所适从……被你那样子折腾,我都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,为什么你要那么做,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……”
只觉喉间一紧,奥塔别克轻轻地垂下了眼眸。过去他从不舍得伤这少年一分一毫,但原来到最后,伤他最深的偏偏就是自己。
过了许久,他才抬眼,坚定地道了一句,“因为我不想放手。”
四目相对,视线紧紧地胶着,那种誓要将对方吞吃入腹的恨意,就如同战争中唯一幸存的敌对双方,注定要来一场殊死之战。
就在尤里喉结微动之时,奥塔别克不再忍耐,只猛一用力,按住他的头,把自己的唇覆了上去。
舌尖碰撞,一瞬间彻底点燃了心底的火花,尤里干脆揪着他的衣领,在他的唇上用力地啜嗫吮咬,仿佛将自己所有的埋怨和不甘,一并发泄出来。
痛恨而又痛爱,这种感觉,再没有人会比他们体验更深了。
待续